那位重新回来的客人给了我与李安嵐一人一件黑色雨衣,我们跟随他在潮湿阴暗的街巷中穿行,皮靴踩进积水溅到周边,街道旁楼上的卖春女穿着睡衣趴在窗台边朝李安嵐吹口哨,李安嵐蠢笑着回了一个飞吻,此举引来了更多的口哨声,在街道里此起彼伏,我拉低雨衣的帽檐,觉得嘈杂厌烦。
在街巷的最里面,那位客人点起一支烟,敲了敲侧边的木门,看着李安嵐说,
“见你穿得一表人才,谁能想到你会需要这种药,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呀。”
李安嵐回以优雅礼貌的微笑,摸出一个银币给他,
“一直如此。”
客人接过金币高兴的离开了,李安嵐再次敲了敲门,不一会儿门被金丝雀粗暴的拉开,
“催什么催!”
她看到我们的一瞬间便立刻要重新关上门,李安嵐迅速伸出靴子抵住门槛,她无论如何用力也不能关上,
“晚上好,金丝雀小姐,或者,应该叫您,玛丽小姐?”
玛丽恶狠狠的瞪着李安嵐,
“你们想做什么?”
“买您的商品。”
玛丽无奈的叹口气,将门打开,她穿着深灰的漂亮裙子,还有那双,与她二姐同款的鞋子,里边是一间昏暗狭窄的屋子,有一扇紧锁的门连接着另一个房间,房间里是各种桌椅木架,摊开的桌布上有各种颜色的小药片,木架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透明罐子,有个小罐子里装的便是我们在那日发现的金色粉末,最里边的位置上坐着那位相貌憨厚的村长大人,正在摆弄他得意的药片。
“哎呀,真是碰巧,欢迎光临,李医生,我很喜欢您,您需要什么?”
“你的命。”
令我意外的是,李安嵐不打算跟他客套,提起凳子朝他扔过去,村长闪躲不及只能抬手去挡,凳子砸坏了窗户,雨水飘斜而入,同时李安嵐翻跃过桌子将村长打翻在地,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揍,拳头满是血迹,也溅到他坚毅英俊的脸庞,这一连串的举动将我也吓得不轻,即使了解甚少,但李安嵐也决不会是个轻易诉诸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人,这时的他像是和弟弟互换了灵魂,村长挣扎着碰倒桌椅木架,药片散落满地,外边的雨渐渐下大了,雷光闪过,映出李安嵐被雨飘湿的侧脸,鬓发黏在脸颊,死死咬紧牙齿,看不清他的眼,李安嵐似乎,很生气?我默默关上门,望着惊慌失措的玛丽,她抓起桌上的匕首对准李安嵐,
“放开我父亲!”
李安嵐站起来,用衣袖还洁白的部分擦了擦眼睑下溅到的鲜血,平静的朝她走去,冷眼看着,
“你要替他求饶吗?即使他用你试过那么多药?即使因为试药害死了你母亲?你仍要相信他?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不该与他合谋诱骗罗杰,更不应该把那年夏夜的真相告诉罗杰。”
李安嵐轻抽出她手中颤抖的匕首,
“就算在这里放过他,你也活不到腹中孩子出生的那天,我允许你提一个愿望,任何事情都可以,放过你父亲,或是让你活下去,亦或是让罗杰对你死心塌地,任何愿望,都可以。”
玛丽撕扯着自己的金发,布满血丝的眼睛尽是绝望,
“……杀了我。”
李安嵐稍微有些欣慰,
“当然,若这便是你的愿望。”
玛丽瘫坐在地上掩面痛苦起来,李安嵐敲碎几瓶罐子,色彩缤纷的药粉染在匕首的两面,接着一点一点缓缓推进她那奄奄一息父亲的喉咙,村长面目全非的脸上吃力的挤出一丝微笑,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时光,他靠这间屋子里生产的违禁药成为了一方富豪,给他带来漫天财富的毒药,今夜也给他带来了死亡。
李安嵐从还在抽搐的尸体上衣口袋中摸出钥匙,打开那扇门的同时,我关上的门也被推开了,又一道雷光撕裂雨夜,门口坐着那只圆滚滚的黑猫,尾巴好奇的晃动着,李安嵐斜眼看去,
“伊莎贝尔,东西呢?”
胖猫舔着爪子,尾巴指向门口停着的南瓜马车,拉车的是一只拥有洁白六翼的独角兽,那造型浮夸的马车我在李安文子爵的公馆里打扫时见过,马车上无人,该死,不会这只胖猫驶来的吧?子爵的公馆离这儿可是有近百英里!玛丽哭累了,突然抱着渐渐鼓胀的肚子哀嚎起来,疼得在地上打滚,玻璃小罐的碎片被碾进皮肉里,鲜血四溢,屋外轰鸣的雷声配合着她撕心裂肺的吼叫,为了缓解痛苦,她抓起地上的药粉拼命塞进嘴里,她那本就不美丽的面孔加上凌乱的金色卷发,面容扭曲得仿佛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,只见肚子越涨越大,玛丽张开双腿躺在地上像一只翻不过身的乌龟,忽而听见“噗呲”一声,肚子泄了气,玛丽下体流出大滩鲜血,她,产胎了。
胖猫慢悠悠的走过去,伸出爪子掏了掏,从玛丽的染血的裙子底下扒拉出一双小巧精致的水晶鞋。
李安嵐也没有急着进那间已经开锁的房间,反而先去捡起了那双水晶鞋,用袖子擦干净,真烦人,白衬衫可是很难洗得干净,鞋子的尺码只有小孩子才能穿下,李安嵐把擦干净的水晶鞋放到我手中,屋外吹起大风,接着他走去了里边那间屋子,推开门,里面就一张乱糟糟的床,狂风抢先一步呼啸而入,吹得顶灯四下摇晃,忽明忽暗,墙角里蹲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不停颤抖,目光呆滞,嘴角挂着口水,干裂的唇上还沾着一些金色药粉,身体消瘦,两侧脸颊凹进去,双眼凸出大睁着,感觉眼球随时可能掉下去,眼窝深陷,高挺的鼻梁还能隐约看出他原本俊美的面孔,这就是罗杰,被药物毒害成这副模样,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,背后忽然有空灵的女声呼唤我的名字,
“爱丽丝。”
“是的。”
我转身看去,玛丽疼晕了,只有伏在地板上的胖猫,我四处张望,想知道是谁在叫我,
“小女仆爱丽丝,在你面前!”
我蹲下身,这只大猫,会说人话!我总算理解为什么圣职者们会将猫视为女巫的化身大肆屠杀。
“您……会说话?”
胖猫高傲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,
“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伊莎贝尔,也可以叫我柴郡猫。”
“是的,伊莎贝尔大人,请问您要我做些什么?”
“把躺在那地上的小丫头带进南瓜车里,子爵在里面备了礼服,帮她换上,还有,把她穿的鞋子扔了。”
我按着她说的去做,不同于外形的浮夸,马车里除了宽敞些倒没什么特别的,我给玛丽换上了一身精美绝伦的礼服,真是漂亮,但是与她这张脸一点也不配,我脱下了玛丽的鞋子扔到外边。
替玛丽换好衣服后,我又回去已经变成一塌糊涂的金丝雀小屋,李安嵐用屋里现有的毒药素材进行了简易蒸馏提取,又滴入自己的血液,调剂出小半支透明无色的药剂,小心的放进胸前的口袋中,他走进里屋,把用雨衣包裹住的罗杰轻松抱起来,送进南瓜马车里面。
四人一猫坐在马车里,李安嵐的鬓角还滴着雨珠,他看上去很疲惫,窗外是连绵成线的细雨,因为今夜没出月亮吗?似乎并不是,或许是受刚才情绪大变的影响,我好奇,却不敢问,李安嵐注意到我关切的视线,就轻轻摸了摸我的头,这样好像让他轻松了一些,他要小睡一会儿,在到达目的地期间,柴郡猫大人给我讲了两个小故事。
伊莎贝尔曾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魔女,强大的魔力令她敢于直面教廷成千上万的圣职者也能轻松取胜,整片大地都笼罩在魔女的阴影之下,直到某天,远东漂流来的两个巫师踏入了她的地盘,心高气傲的伊莎贝尔当然不承认自己会弱于两个旅人,便向二人发起挑战,结果输得体无完肤,简直就是两个旅人单方面的虐打,伊莎贝尔还遭到自己魔法的反噬变成了一只猫,为了有朝一日能解除魔法的诅咒,猫咪决心追随两位巫师。
故事发生在七年前的傍晚,那时柴郡猫碰巧在这附近散步,偶然间听见了树荫下玛丽的哭声,玛丽对大树哭诉着对母亲的思念及父亲丧失人道的作为,她的父亲喜欢上了镇上的美妇人,在遥远的城市做买卖时偶然获得了一种有依赖性的止痛药,但是他并不满足药物的效果,为了改进制作出成瘾性极强的致幻毒药,夜以继日的在母亲身上实验药物的效果,害死母亲那日就是他药物完成的时刻,这种毒药被取名为,金丝雀的羽毛,他诱骗了妇人的丈夫服用,妇人的丈夫疯狂依赖毒药带来的快感,不出半年便惨死了,父亲也因为私下售卖这类毒药获得了财富与名声,变得愈发贪婪,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娶到妇人而已,开始渴求更多的财富,他要制作新的药物,用玛丽的身体实验药物的成效。
柴郡猫听后心生怜悯,便隐入树丛中,将自己装作森林中的精灵,说可以帮助玛丽实现一个小愿望,但伊莎贝尔变成猫咪后能力有限,许多事情都办不到,
“想要母亲复活。”
“做不到。”
“想要父亲变回以前。”
“做不到。”
“……想要变得美丽。”
“可以,但无法维持太久,即便如此,你也想拥有短暂的美貌吗?”
玛丽擦干眼泪,纠结了许久后,点头同意了,因为那天晚上是节日的庆典,领主要在湖边举办舞会,她渴望拥有美丽,渴望被人喜爱,渴望成为舞会的焦点,哪怕只有一次也好。
柴郡猫让玛丽在树下等待,它回到子爵的公馆将事情转告给子爵,子爵不关心这些杂事,只想着他心心念念的睡美人哥哥,便让柴郡猫随意取用公馆里的藏品打发了事,柴郡猫选中了这双带诅咒的水晶鞋,附带借用南瓜马车和一套华丽的公主裙,许愿者穿上鞋子的时候,只要想象着心目中美丽的模样,便能获得那样的外表,但是仅在有月亮的时候可以使用,得到的外表也无法持续太长时间,用完后的水晶鞋会变成硬糖,使用者将在黎明前吃下硬糖避免死亡,诅咒的效果是使用者死后灵魂将被水晶鞋吸收,或许是出于可悲的自尊心,柴郡猫对玛丽隐瞒了诅咒的效果。
穿上这双精美鞋子的时候,玛丽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中意的那位美妇人家中的二女儿,虽然只偷见过一次,但女童天使般的容颜死死的烙印在了心底。
在柴郡猫的帮助下,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舞会的公主,视线聚集的焦点,受到众人喜爱,意料之外的是,她对一个憨厚英俊的少年一见钟情了,也俘获了少年的芳心,很不巧,这个少年是领主的儿子。
乘坐南瓜马车离开晚会的年轻的玛丽尚不理解,寒风吹到她稚嫩的脸庞上,没有体会过温暖的人不会明白自己将冻死于寒风中,而体会过温暖的人,会意识到自己正因为寒冷而逐渐冻死,后者比前者的痛苦与恐惧要多出百倍不止,少年将妇人的二女儿认定为那年舞会的公主,仲夏夜的美丽梦境,后来变成了冻死玛丽内心的寒风。
“啊,我们到了,爱丽丝,叫醒他。”
我与柴郡猫望着窗外,不知不觉中天空晴朗了,湖面倒映着月色柔美,雨后清爽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的芳香,我轻声唤醒李安嵐,他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,打了个哈欠,让我带玛丽先下马车去,他要给罗杰换上王子的装束,玛丽还昏迷着,我抗着她下了车,柴郡猫先我们一步从窗户跳出来,她将这里恢复成了七年前节日盛典舞会的场景,但是这次观众只有我和李安嵐。
李安嵐给痴傻的罗杰换好了高贵礼服,取出口袋里调制的药剂,微微倒了几滴在玛丽的嘴角,玛丽舔舔嘴唇醒了过来,在她神往已久的仲夏夜之梦醒来,伊莎贝尔口中衔着那双水晶鞋,询问玛丽,
“你是否愿意再穿上这双鞋子?”
发现呆站在一旁的罗杰后,玛丽不由分说的夺过水晶鞋,但是她的脚比七年前长大太多了,根本塞不进去,慌乱之下她注意到马车底下掉落着一把匕首,她趴到底下拿过匕首,整齐的切掉了两排脚趾,疼痛感使泪珠从眼眶中挤出,但是她脸上带着笑容,她又试了试,还是无法穿下那双能让她变美丽的水晶鞋,她再度拿起匕首,削掉了双足的脚跟,这下脚掌大小刚好能穿进水晶鞋,穿好鞋子的刹那,玛丽的容貌发生了变化,不过这次,她没有变成二女儿的样子,而是变成一个脸上带雀斑的清纯金发女人,没有那种令人惊艳的美貌,却让人觉得平和心安,像是多年后长大的玛丽,柴郡猫跳到南瓜马车顶上说,
“那是她记忆中母亲的样子,幸好,这孩子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代价最小的愿望。”
玛丽摇摇晃晃的站起身,走了两步后适应了疼痛感,兴奋的牵起罗杰的手,李安嵐从马车里摸出一支口琴,为二人演奏舞曲,吹响的乐章,是莫扎特的小步舞曲。玛丽与罗杰依着曲调踏出舞步,上演一出优雅的双人舞,水晶鞋不断溢出鲜血,留下玛丽舞步的鞋印,怀中拥着最心中至爱,脚下踩着实现愿望的红舞鞋,湖边又有一群小金鱼探出头来观看,飞过的猫头鹰也歇在一旁的枝头,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动的玛丽,多年过去,她再次成为视线的焦点,成为仲夏晚舞会的公主。
午夜零点的钟声从小镇传来,曲子吹奏结束,玛丽心满意足的躺在草地上,望着夜空的一轮明月,缓缓闭上双眼,短暂的美丽魔法结束了,她又变回了自己,周围是一圈圈红色鞋印,高调炫耀着她华丽优美的舞步,柴郡猫在马车顶呼唤我的名字,
“爱丽丝。”
“伊莎贝尔大人,有什么吩咐?”
“谢幕了,给点掌声。”
是需要,我轻轻鼓掌,李安嵐捡起刚才玛丽断指削足的用的染血匕首,塞进我手里,我一脸茫然,
“该实现小金丝雀的愿望了,插进她的心脏,能做到吗?”
我自信一笑,
“那当然,我可是医生您的第一女仆。”
李安嵐得到我的答复后露出欣慰的神色,我坐在玛丽身上,双手握紧匕首高举过头顶,玛丽紧闭的双眼中流出两行血线,虚弱的说了声,
“谢谢。”
我突然想起击杀艾德恩那天夜晚,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流失了,不过,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。
匕首刺下去,不偏不倚的插进玛丽的心脏,舞会结束了,玛丽永远沉睡在仲夏夜的美梦中。
柴郡猫趴在南瓜顶伸懒腰,独角兽晃晃脑袋,展开洁白的羽翼,拉着南瓜马车飞上夜空吸引了我的视线,再回过头时,玛丽的尸体不见了,只剩一圈圈红舞步印记,李安嵐捡起地上的水晶鞋,在月光照耀下泛着红宝石光泽的水晶鞋,尺码似乎变大了一些?他平淡的向我伸出手说,
“我们走吧,我的第一女仆,把罗杰带回去,顺便散散步,今夜月色很美。”
半夜被吵醒的侯爵带着一肚子火气,见到罗杰呆傻的状态后更是暴跳如雷,李安嵐无奈的怂怂肩膀,粗暴的把罗杰按倒在地,扣开他的喉咙,将口袋里剩余的药剂全灌了进去,这样不会呛死他吗?好在没多久罗杰就恢复了神智,罗杰没有了被打晕后到现在的记忆,对他而言也不算坏事。
我与李安嵐商酌了一下,并没有如实告知所有事情,只是捏造了村长绑架罗杰企图勒索侯爵的故事,我自作主张的添加了一句,
“他的妻女对此事并不知情,还望您不要为难她们。”
侯爵十分不满,作势要用手杖敲打,
“区区仆人也胆敢提要求?!”
丽娜总管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令我能轻而易举的接住手杖,李安嵐好似非常开心的看着说,
“爱丽丝是我为之自豪的第一女仆,她所说的话便可以代表我的意思。”
李安嵐如愿以偿的获得了那炳古老短刀,还向侯爵借了他的私人马车与车夫,送我们连夜前往李安嵐约诊病人的偏僻乡下,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件事,因为大雨耽误了好一阵时日,不知道病人是否还健在,坐进马车时,我忽然想起了什么,
“为什么先前不让伊莎贝尔大人载我们过去?”
李安嵐愣了一下,随即转头看向窗外,
“不好意思,我忘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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